李帕蒂：最后的演奏会（EMI，1994年）

       柏拉图在《斐多篇》里讲过一个天鹅之死的故事。苏格拉底说：“天鹅平时也唱，到临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就要见到主管自己的天神了，快乐得引吭高歌，唱出了生平最响亮最动听的歌。可是人只为自己怕死，就误解了天鹅，以为天鹅为死而悲伤，唱自己的哀歌。……我不信这类鸟儿是为悲伤而啼叫，天鹅也不是。天鹅是阿波罗的神鸟，……它们见到另一个世界的幸福就要来临，就在自己的末日唱出生平最快乐的歌。”

       后来，人们就用天鹅之歌来代表临死前美丽的一瞬。假如在人间也有“天鹅之歌”的话，这一只天鹅毫无疑问就应该是李帕蒂了。

       李帕蒂是一颗光芒四射的流星，他的生命那样短暂，留下的录音那么稀少，可是，听过他演奏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李帕蒂的录音，总共加起来才5张CD，其中堪称天鹅之歌的，就是这一张《最后的演奏会》。

       这位罗马尼亚钢琴家生于1917年，由于二战的关系，直至1943年才开始录音，1946年同EMI唱片公司签订录音合同的时候，发现罹患白血病。从次年开始，李帕蒂拖着病体录音，直到1950年，病情恶化，9月16日，他在Besancon开了最后一场演奏会。上半场曲目为巴赫的帕蒂塔、莫扎特的a小调奏鸣曲、舒伯特的两首即兴曲。演奏家忍着剧痛，中场休息时打了止痛针，继续演奏下半场的肖邦14首圆舞曲。据说，当他弹完13首时，再也坚持不住，昏倒在台上，当即被送往医院，2个月后，死神夺走了这位年仅33岁的演奏家的生命，他比短命的肖邦还少活了6年！

       知道了这张唱片的背景之后，我们似乎很难用轻松愉快的心情去欣赏它了。然而，李帕蒂演奏的肖邦圆舞曲，带给我的又的的确确是轻松的感觉。他触键是如此的轻灵，节奏很快，13首曲子完全结成了一个整体。很少有人将肖邦的圆舞曲这样来演奏的，圆舞曲固然比较甜美，但处理不当，也会显得甜腻油滑，或者，一些年龄稍长的演奏家，弹起来又显得暮气沉沉，丧失了圆舞曲本该有的轻盈可人的情趣。李帕蒂的演奏，轻而不浮，流而不滞，如行云流水一般，富有纯净透明的质感。更重要的是，在他的琴声里，根本听不出一丝痛苦的痕迹，那美妙绝伦的声音仿佛出自一位带有天真童心的少年，而不是一个接近死亡边缘的绝症患者。

       就演奏肖邦的圆舞曲来说，李帕蒂凭借这张唱片，坐稳了头一把交椅。再没有人像他演奏得那么好了。是不是因为我对演奏家的不幸命运深怀同情，而对他的演奏特别偏爱呢？你假如听过这张CD，自然会作出判断。假如没有机会听也不要紧，另一位演绎肖邦的权威鲁宾斯坦的话，足以说明一切啦。他老人家晚年曾对某钢琴家说：“假如李帕蒂活到今天，你我都要卷起铺盖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