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当时唸书要自己付钱吗?
阎:当时已经要钱了,依那时的规定,每家平均每人收入在十五元人民币以上者就不给助学金,而我们全家十三口就靠父亲每月五十几元工资过活,每人平均还不到五元,因此我得到每月十九元的助学金,再加上家裡每月寄来十元,就这样读完了音乐院。
刘:能否谈谈在上海音乐院的求学过程。
閰:我是1978年进校,当时民族音乐系的指挥专业祇有我一个人,第一年我连作曲一起学。一年以后民族音乐系与作曲指挥系合併了,在这一年中我学的全部是交响乐指挥。第三年这二个系又分开了,此时老师问我是要继续留在西乐的交响乐指挥呢?还是要回去民族音乐指挥。当时上海音乐院崇洋味道很浓,不太看得起民族音乐,许多人都认为我应该留在交响乐指挥。但是我心想交响乐的指挥已经很多了,而民族音乐的指挥还在垦荒阶段,尤其民族乐团改成现在交响乐团的型式也不过是最近十几、二十几年的时间而已,有很多曲子需要指挥去负责改编成大乐团的演奏型态,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我而言是个更有意义的挑战,于是我就写了报告上去,说我愿意回到民族音乐的指挥。就这样决定了我民族音乐指挥的路子。
刘:在上海音乐院期间,你还学作曲吗?
阎: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学的是指挥,但是大家都以为我是学作曲的,因为我的作曲在学校很出名,1980年时我还得了全国琵琶作曲赛一等奖,这是全校第一次获得全国一等奖的。因此大部份的人都以为我是学作曲。得奖以后我还继续的作曲,也有一些作品在演奏会上演奏。到了1982年就实习指挥,那时我指挥交响乐,也指挥民族乐团,还有一些西洋的木管、铜管合奏等。
刘:在您实习期间,您觉得西方交响乐团与民族乐团有什麽不同。
閰:最大的不同在于合奏的和谐程度,民族音乐长期以来都习惯口传心授,有的民间音乐根本没有谱子,因此独立的个性很强,一个弄不好就合不来;而交响乐团基本要求就是合奏,因此每个人都能为合奏而努力,而不是想当独奏家,我想这是最基本的不同之处。
刘:实习结束后,也就是毕业了,这时您到了那裡?
阎:1982年实习结束后,我到了上海电影乐团(那时还不算正式毕业),电影乐团要我是因为听说我作曲不错,他们要我先写一首曲子给他们瞧瞧,于是我花了七天的时间写了一个四个乐章的作品,叫作「水之声」。这个作品后来在上海音乐院也得了一等奖,在全国也得了、奖。香港也曾经演出这首作品。在我的毕业音乐会上也作为首演。还记得在毕业音乐会上,别的西乐指挥异业生都是指挥别人的作品,而我所指挥的九个作品中有七个是我自己的作品,我根本无处借镜,完全自己训练乐队,自己诠释。后来证明我选择民族音乐的指挥是对的,因为我完全得到了创作和指挥的机会,这是一般人不容易同时拥有的。毕业以后,有很多单位就抢着要我,后来还是广播民族乐团得手,花了好多精神把我偷偷从上海挖到北京,不让文化部知道,到了广播以后就先在创作部待着。由于上海音乐院属文化部管,而中央民族乐团也是文化部的,他们要我,于是又透过文化部把我硬弄到中央民族乐团,这是1983年的事,就这样一直干到现在。
刘:进入中央民族乐团以后就一直干指挥吗?
阎:对,就一直干指挥到现在。原来我们有秦鹏章,他是我们的首席指挥,老指挥家,他原来在上海最早的交响乐团中(租界时代),琵琶弹得很好。后来中央民族乐团组建时就由他来负责。再来历经了韦俊、郑世春、王志信等指挥。有一段时期中央民族乐团很不上轨道,自从我来了以后,还有刘文金团长,以及他的同学赵永山副团长来了以后,经过一番考试与改革,澈底将中央民族乐团整顿一番,将一些水准较差的演奏员淘汰,唯才是用的提拔一些真正有实力的团员,整个乐团显得气象一新之后,慢慢才有今日的声誉。
刘:就您的瞭解,中乐与西乐在指挥技巧上有什麽不同?
阎:在指挥技巧上其实没什麽不同,但是它们所要求内在的涵养不同,以西方管弦乐而言,指挥要对整个音乐史发展中风格的变异、每一个作曲家在曲式上及管弦乐法的特点都要有深刻的瞭解。由于西方音乐已有数百年历史,一切都有定轨可循,因此比较没有问题。而中乐的指挥就不同了,中国的民族音乐以前并没有像目前这种编制的合奏乐团,这种模彷西方管弦乐团的编制是近几十年才有的。因此民族音乐的指挥除了要熟悉西方管弦乐指挥的技巧外,还要深切的瞭解中国自己的戏曲、民间音乐等等,因为对自己的音乐遗产有了深切瞭解之后,指挥起中国音乐的作品时才能正确的掌握到其中不同的风格,譬如指挥西方音乐时,如果拿莫札特的风格去指挥柴可夫斯基的话,那就闹笑话了。民族音乐也是如此,一个作曲家作了含有某种戏曲或民谣的曲子时,指挥若是不懂那种戏曲或民谣的风格而恣意指挥一番,也是会闹笑话的。
刘:您刚才没提到中国的宫廷音乐以及古代一些文人雅士所赖以清心明志的音乐、即风、雅颂中的「雅」及「颂」,(风即是民间戏曲及各地民谣)。这些音乐对于指挥民族乐团的人是否一样重要?
阎:宫廷音乐当然也非常重要,宫廷中的祭祀、礼仪、宴会、婚丧大典、出征、凯旋等原都有音乐存在,还有文人的古筝、古琴音乐,这些音乐的风格和音乐逻辑与西方音乐有很大的差别,而且在音色的追求、音律的调整、以及指法所产生色调的变化上都有其特殊之神韵,特别是在古琴音乐上(古琴音乐非常的成熟)。如果一个民族乐团的指挥对古琴音乐没有深入研究的话,是很难掌握到中国音乐神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