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洛维兹弹肖邦和舒曼（2CD，SONY，1993年）

      上回写米尔斯坦，在网上找他的照片，不料却先看到他和霍洛维兹的合影。米尔斯坦去柏林的时候，霍洛维兹和他同行，一起登台演出，都经历了逐渐被听众认可的过程，那是1925年的事情，估计两位大师的合作不可能有录音留下来。

       假如霍洛维兹不离开苏联，他的名声可能没有后来那样大。他是托斯卡尼尼的女婿，他之所以能成为20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二字可以省去），和他在美国的发展很有关系。我看过他演奏的《卡门幻想曲》的DVD，收在TELDEC的《钢琴的艺术》记录片里头，技巧且不论，那气势真是雷霆万钧。看样子，那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了，真是功力不减当年。1985年，霍氏以83岁的高龄重返莫斯科，留下了著名的莫斯科演奏会的DVD，他弹斯克里亚宾，弹舒曼，也弹肖邦，弹《梦幻曲》的时候，观众席里有人淌着眼泪……因为大家都明白，这是艺术家60多年来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重返故乡了。从演奏来说，耄耋老人当然弹不出青年时代的雷霆万钧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回到这张唱片，这是霍洛维兹1962－1973年的现场录音，是经过重新混音的霍氏全集的第7张，音质极好。所弹肖邦作品的品种包括6首马祖卡、6首练习曲、2首圆舞曲、2首波兰舞曲、2首前奏曲以及《序曲和回旋曲》（作品第16号）。可以说，肖邦的独奏作品，除了夜曲、谐谑曲、叙事曲外，基本上在此碟中都有代表了。由于霍洛维兹没有灌录过肖邦全集，这些录音显得弥足珍贵。仔细聆听他的演奏，不难发现，首先其触键力度比另一位肖邦演奏权威鲁宾斯坦要大，更富有阳刚之气。尤其是在演奏马祖卡和波兰舞曲时，他加的装饰没有鲁宾斯坦那样多，可是线条更清晰，干脆利落。我一直认为，肖邦的音乐有三副面相：一是忧郁，二是优雅，三是刚健。其中第三方面最容易被演奏家忽略。我们且不谈什么“花丛中的大炮”，或者“革命练习曲”，就谐谑曲和波兰舞曲而言，也是充满力量的。应该说，霍洛维兹在表现肖邦作品的刚健一面上，比其他演奏家都要出色。因此听他的肖邦，格外激动人心。霍洛维兹演奏他的升C小调圆舞曲第二号（作品第64号）时，所展示的清雅温婉的情调，给这首我最喜爱的圆舞曲作了最好的诠释，当然比起李帕蒂那天籁般的演奏，我觉得还是有些距离的。霍氏的练习曲演奏得极棒，比如C小调第12首（作品第10号），张驰有度，以健朗为主，是很耐听的。值得注意的是，霍氏在处理波兰舞曲的时候，丝毫没有张牙舞爪的感觉，我想，这是建立在他对肖邦音乐性格的深刻理解之上的，那分寸把握得真是好。

      据说，一次傅聪在饭桌上批评郎朗，说他的演奏迎合了美国听众的低俗趣味，还说霍洛维兹其实也有这样的嫌疑。须知郎朗出道时外国媒体是将他比作21世纪的霍洛维兹的，因此傅聪的话就非常敏感了。过了几天，我看到报纸上傅聪辟谣说，自己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还赞扬了郎朗一番。我倒宁愿相信，他私底下是说过的。只是低俗这个东西不好说，比如霍洛维兹的肖邦，也有激越的一面，你说这究竟是低俗呢，还是有个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