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间路经香港公干,正好九龙科学馆举办《英玛褒曼回顾展》。拿着电影节目表,对着工作表,心里盘算着:如果回程的飞机可推迟一班,就正好能欣赏到三部大师的早、中期佳作。
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像这样一到异国便追查有何好电影,已经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影痴有影痴入乡随俗“追片”的方式。在欧陆错过了心仪的佳片,极有可能在亚洲亮相,若是因为种种原因而在亚洲错过,再远一点的澳大利亚,肯定是旁门冷片的识货地,也是嗜痂者的天堂。数月前在悉尼巧遇年前一出街便到处哗声四起的法国电影《操我》,便是一例。
《操我》顾名思义,的确与情色有关。说的是两位年轻的江湖女子,不甘遭男人操权玩弄与强暴,双双将游戏规则颠倒。驾着车子四下越州猎物,引男入室后将对方把玩一番再洗劫财物,最终一一惩罚杀害,整个过程毫不霎眼。
由于银幕上血肉横飞的暴力与施法场面太过吓人,而所见到的赤裸裸身体,不但不觉得性感挑逗,反而要为陷入美人窝的剧中人担忧捏汗。果然如两位自导自演的女导所预期,观众得到的,是适得其反的恶心效果。
此片在法国上映时被电检局裁定为“越界”之作,完全超过了一般规定的尺度,逼得只在地下的小色情戏院公映。《操我》亦肯定不会光临亚洲或本地的大银幕,制成非法光碟还有些可能。这回在悉尼观戏,是间稍离市中心的小艺术电影院,以“艺术片”姿态与人见面。
放映时间也有点蹩扭,理由是“试映”而非“公映”;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片商想探测一下水的深度,但愿平安无事地过河。最终引来像我这样的慕名影痴,虽快近午夜时分,仍手拿异国地图,沿着路名,按时赴约。
这事还有下文,却是后来才听来的:《操我》终在澳洲正式公映,不及数天便遭卫道之士口诛笔伐,乱棍喊打,随即被逼抽了下来。好片难求,由此可见一斑。回说在异乡,身为异客,还死心蹋地按图索骥,路直路弯的经验,不是没有它的乐趣的。
这回在九龙看“英玛褒曼”,散场亮灯时看见在座一旁的,竟然是久未碰面的罗维明,不觉莞尔一笑。影视光碟泛滥的今天,像我们这种,六、七十年代由法国新潮、意大利天马行空、日本诡异剑侠、德国新新潮等等电影培育成长的“影痴”,恐怕早已成了稀有品种。
罗是资深的影评人也是香港《电影双周刊》首位编辑之一,这回的《英玛褒曼回顾展》,正是他一手包办,真是有心人。我山长水远而来,他不问已经明白。
查看路牌,沿路走寻,到那没到过的放映地点,的确是个新鲜的经验。因为穿街越巷,对陌生的国度也因此而有了更深的认识。但最大的满足,莫过于大银幕上的光与影,不是电视荧光幕所能媲美的。现场真切的投入感,是看影视光碟长大的新一代人,所不能理解的。
这回大清早在香港,乘搭渡轮过海到九龙看全新版英玛褒曼电影,在渡轮上望着粼粼波光,令我想起每年十一月的“伦敦电影节”,自有一群像我一样的影痴,来回奔波于英国泰晤士河的两岸,赶赴不同的放映室及电影院。如今回想起来,亦分不清真实与梦幻。人生走过的,仿佛也是戏的一部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