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汗顏，我写古典音乐多，国乐倒是认识得少，这要是活在百年以前，少不了冠个「崇洋媚外」帽子，怎麼嘴裡讲的尽是莫札特、贝多芬，新人也只见马勒，咱们中国传统乐曲一样博大精深，怎麼不多讲一些。唉，只嘆活在唱片发达的年代，西洋录音眾多，国乐录音却少，在很少数的国乐录音当中，要找出优秀内容，录音又好的更少。手上拿到瑞鸣新发行的「春色如许」，包装讲究，内容充实，录音也好，只嘆这麼好的国乐发行，竟是凤毛麟角。

瑞鸣唱片在中国是独立製片的异数，这几年在大陆出了不少专门作发烧唱片的公司，或者找既有的老片重新製作母带，以发烧之名再发，或者找区域性的歌手，辅以发烧等级的录音，包装成新的发烧片，但这些做法多半只能风行一时，短暂掀起旋风，不容易持久，主要原因在於音乐内容缺乏深度。瑞鸣的做法和其他发烧小厂不同之处，在於音乐内容的选择，他们不走譁眾取宠路线，但发行的每一张专辑总有其文化高度与省思，所以许多专辑不单在发行时引起关注，还能持续多年，益发展现其价值。

譬如瑞鸣曾经发行的「藏密」专辑，火红的包装加上精緻的内容，音乐全部来自藏族密宗，民族风味浓厚，不仅在华人世界引起共鸣，在西方世界同样造成文化的衝击，内中的音乐不仅中国人听来新鲜独特，西方人也感受到西藏特殊的音乐文化，透过音乐传达文化的内涵，不需要文字的解说，单纯从音乐的波光流转，那深度文化交流的意涵便能展现。瑞鸣也曾经数度角逐葛莱美奖，虽擦身而过，但也看得出他们的作品在国际乐坛已经受到瞩目。

今天瑞鸣交出这麼好的成绩单，应当归功於製作人叶云川，从创立品牌开始，走多元化的音乐出版，逐渐聚焦到中国传统文化语音乐的结合，创造出专属於瑞鸣的内容风格。这类走「中国风」的音乐，之前有「伶歌」、「粉墨是梦」等专辑打头阵，此后又推出「姹紫嫣红」，华丽的花旦装扮衬托在青绿自然景色，红花绿叶的对比，塑造出强烈的中国风格，而「春色如许」接在「姹紫嫣红」之后，以同样的设计风格，再次以花旦担任主打，传唱国乐新风格。 

「春色如许」收录诸多国乐曲牌，如「牡丹亭」、「长生殿」、「长生殿」、「铁冠图」、「孽海记」、「竇娥冤」、「白蛇传」 、「玉簪记」等等，老中读起这些曲牌，看似耳熟能详，实则距离甚远。或许有人担心这样的唱片会不会曲高和寡？其实许多音乐都从民间故事而来，和一般人距离不远，只是内中传唱吟咏的内容，需要提纲挈领的介绍，很容易和大多数爱乐者拉近距离。瑞鸣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唱片採纸质包装，收录全部曲牌歌词，外加浅显易懂的文字解说。说明内容简单明瞭，不打高空，外加中英对照，买来送给外国朋友也很有意思。

不过虽然瑞鸣体贴地準备了歌词，我觉得要欣赏「春色如许」或者其他瑞鸣推出的国乐专辑，歌词参考参考即可，第一次听的时候边听边看歌词，大致瞭解意思之后，这歌词就可以不用太计较了。歌词或许有文学的意义，但配上音乐之后，文字与音乐便结合成新的艺术形态，内中丰富的声腔变化才是聆听的要点。我常说，很多人听西洋歌剧有隔阂，以為听不懂义大利语、德语或法语，就不能欣赏歌剧，但实际上歌剧的咏嘆调对西方人而言，歌词也是听不懂的。所以我们欣赏「春色如许」，自然不需要拘泥在歌词上，欣赏竇娥怎麼哀唱著冤，听白蛇如何哭喊，歌唱者如何上下起伏，那正是传统乐曲迷人之处。

除了音乐内容选择慎重，瑞鸣在唱片製作上也相当严谨，符合发烧的思维。「春色如许」请来大陆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张静嫻指导，张女士不仅获奖无数，目前还是上海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与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演唱者余彬是上海昆剧团国家一级演员，唱功一流，这些高水準的演出者都是叶云川多年来累积的人脉。而「春色如许」的录音师邀请到李大康先生，也是中国一级录音师，曾多次负责春晚大型文艺演出的录音工作，录音水準不在话下。求好心切的叶云川还将录音母带送往德国老虎鱼做母带后製，老虎鱼的製作通常对音像尺寸略有放大效果，感觉录音与聆听者的距离更為接近。

或许您已经习惯了西方歌剧的咏嘆调，不过「春色如许」可说是中国式的咏嘆调，而瑞鸣则应用新的西方录音手法，為五声音韵找出了新的时代调性。